,就可以肯定那人是一个警务人员。 哈逊从宴会厅走出来,先向那灰白头发的人道:“白恩警官?” 黄色-=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.com 最新地址--免地址发布:huangsewenxue.net 自动回复-地址邮箱:bijiyinxiang@gmail.com 那人点了点头,哈逊现出疑问的神色来,白恩警官道:“我接到报告,你们的旅行 小组之中,有一个成员失踪了,所以我来问一下!” 哈逊皱起了眉,向温谷望来,温谷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,表示没有结果。 哈逊的神态十分小心,他道:“是有一位女士,暂时离开了我们几天,可是,她一 定会再出现的!” 白恩扬眉道:“是吗?据我所知,她在游艇中跳下海去之后,就没有出现过!” 哈逊有点恼怒:“是的,上百人看她跳进海中去,她是想游泳!” 白恩的态度仍然很坚定:“一个人如果下海游泳,通常会浮在水面。如果跳下去之 后,一直没有浮上来,那会使人联想到发生了意外──当时为甚么没有人通知警方?” 白恩的话已经渐渐严厉了,温谷在一旁,用欣赏的眼光望定著白恩,又等待著看哈 逊如何应付。哈逊的神情有点狼狈:“嗯……当时……没有人想到会有甚么意外。玛姬 小姐的行为,一直是……十分特别的。” 白恩闷哼了一声:“到现在,还是没有人向警方正式报案?” 哈逊考虑了一下,道:“有必要吗?她或许是在甚么熟人那里,只是不想露面!” 白恩警官倒也没有坚持,只是道:“最好是这样!” 温谷在这时,插了一句口,令得哈逊先生对他怒目相向。他道:“我看警方应该开 始寻找玛姬小姐,过去三天来,我已尽了一切努力,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!” 哈逊提高了声音:“完全没有必要!你找不到她,是由于没有尽责,或者,你根本 没有能力!” 温谷的脸涨得血红,一伸手,把哈逊抓了起来。 白恩连忙拦在温谷和哈逊的中间。温谷放开了手,悻然转身走出去,当他走出酒店 之际,白恩追了上来,叫住了他。 白恩对温谷很客气:“去喝一杯酒?” 温谷道:“好,可是别在这座该死的酒店!” 白恩表示同意,两个人各自驾车,由白恩带路,来到了一家游客找不到的酒吧── “猴子酒吧”。酒吧有一只巨大的笼子,里面养著几十只不断在跳来蹦去的长尾猴。 他们互相介绍了自己,温谷约略提起了一些自己过去的经历,发了几句牢骚,白恩 静静听他说这三天来调查的经过。 等到温谷讲完,白恩叹了一声:“我有预感,这位赤裸的美人,和其他六个人一样 ,都神秘失踪了!” 温谷大感兴趣:“其他六个人?对了,我在报上看到过一对新婚夫妇失踪的新闻, 还有四个人是怎么一回事?” 白恩还未曾开始叙述,就先不由自主,打了一个寒战。这使温谷知道,白恩警官将 要讲的事,一定是既神秘又恐怖。 白恩一下子喝乾了酒,道:“这里……太吵了,你有兴趣来我办公室?” 温谷用一口喝完了杯中的酒,代替了回答。 当他们到了白恩办公室之后的半小时,温谷已经从白恩的叙述和档案资料上,知道 了另外两宗失踪案的经过。他皱著眉,那两件失踪案,看来是如此神秘而不可思议,温 谷的思绪,全然沉入一种极度迷惑的境地之中。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,在花马湾失踪的四个人的身分,已经得到证实,他们来自美国 东北部的缅因州,是大学一年级的学生。他们告诉家人,要到夏威夷享受一下海滩和阳 光,可是在一个月之后,仍然未见他们回去,也没有信息,他们的家人就开始通过警方 查询。当这两男两女的资料,送到夏威夷警局之际,白恩警官立时想起了那只手,那四 个人。 他召来了潜水用具的出租人,又找来了流浪少年柯达,两个人都认出了正是那四个 人。那四个人是在突然之际失踪的──柯达所说的话看来可信。那么,事实是:两男两 女突然失踪,其中一个失踪者“男性”的手,却留了下来! 那四个人到哪里去了呢?即使是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务人员,想起来也有不寒而栗之 感!白恩声明:“这就是我为甚么,对在海中失踪的人特别敏感的原因。” 温谷知道,白恩是指他对玛姬小姐的失踪一事而言,他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三件失 踪案,我看……性质很不同……那一对新婚夫妇,甚至不是海中失踪的,他们失踪的地 点也未能确定!” 白恩有点恼怒:“我可以肯定,玉代市场的职员,一定隐瞒了甚么,我想他们是在 市场内失踪的!” 温谷深深吸了一口气:“你是说他们是在市场中遇害的?” 白恩缓缓摇著头:“当然不是这个意思,可是我觉得,那位负责收银机操作的乔丝 小姐,十分可疑!她一口咬定,没有见过这一对夫妇!” 温谷对白恩的怀疑,未置可否,他托著下颔,道:“运用我们的想像力,一件一件 地来想,花马湾的那一宗,已知的资料最多!” 白恩道:“是的,可是没有人知道,他们是怎么失踪的。提到想像力,你有甚么想 像?” 温谷先解释了一下:“你知道,我长期以来的工作,都和一些十分怪异的现象作伴 。所以我的想像,可能是和一般的方式不同!” 白恩笑了起来:“听听再说。” 温谷沉声道:“四个人在海水之中,突然消失,而其中又有一个人,留下了一只手 。我想,最大的可能,是他们遇到了海洋之中,可怕的生物的袭击!” 白恩摇头:“不对,他们当时,并不是真在海中,而是在一个岩洞中,海水可以通 过狭窄的通道涌进来。如果有甚么海洋生物袭击他们,又能使他们在刹那间消失的话, 这种生物一定十分庞大,无法到达他们四人所在的那个水洞之中!” 白恩一面说著,一面把那“水洞”附近的地形图,指给温谷看。温谷道:“是的, 可是你可知道,有一种乌贼,它的触须可以有好几十公尺长?又有一种水母──” 温谷还没有讲完,白恩已经笑了起来:“你是说,他们四个人是被一只大乌贼的触 须卷走了,而且吞食了,而且吃剩了一只手?” 温谷有点不高兴:“我说过,我的想像力,你可能不会接受!” 白恩仍然抱著嘲笑的态度:“玛姬的失踪,倒也可以作同样的解释,但是那一对新 婚夫妇呢?如果他们在市场失踪,是甚么东西吞吃了他们?是那些波士顿龙虾?这太像 是五十年代的科幻电影了!” 温谷显得更恼怒:“我只不过提出了我的想法。从遗留在水池中的物件来看,我不 认为这一男一女,还会生存在世上!” 白恩还想笑,可是他却笑不出来,因为事情实在太诡异可怖了。人无缘无故消失, 有的留下了一只手,有的留下了对他们来说,最重要的东西,有的甚么也没有留下── 虽然玛姬失踪,还只是三天,但是事情似乎也十分不对劲。 温谷感到有点话不投机,他站起来,准备告辞。就在这时候,一个警官推门进来, 道:“白恩,那个会议的保安工作,我们要作甚么准备?” 白恩挥著手:“我们负责的是外围保安工作,那些大人物的安全,由华盛顿来的人 负责。” 温谷扬了扬眉,他知道那警官口中的“那个会议”是甚么会议。报上登著,会议的 正式名称,应该是“世界各国对海底资源分配计画会议”。 海洋,覆盖著地球面积的四分之三。当陆地上的资源,渐渐被人类发掘殆尽之际, 人类自然而然,想到了海底所蕴藏的各种丰富资源。 事实上,海底石油的开采,早在几十年前,便已实行。苏联的基辅油田,就是从海 底取得石油的,英国的北海油田,更是举世知名。 近年来,科学家又发现,在大洋的深底,被称为“海沟”的一种地理现象之下,蕴 藏著惊人的金属矿藏。科学家将这种在几千公尺深海底的矿藏,定名为“锰团块”,据 估计,这种矿藏,是陆地矿藏的八十倍到一千倍。尤其是放射性元素的蕴藏量,钴、铀 ,藏量之丰富,更可以使任何有意制造核武器,或取得核动力的地区垂涎欲滴。 这些矿藏的主权属于甚么人?应该怎么分配?由于大海不属于任何国家,所以这个 问题一直没有解决。在科学技术还未曾可以开发这些矿藏之时,这问题并不迫切,可是 在科学技术突飞猛进之下,这个问题,已经需要开始解决了──要不然,极有可能因为 争夺资源,而形成大规模的战争。 引起各国政府开始讨论,如何分配海底资源的直接起因,是一个中法混血儿李邦殊 “干的好事”。 李邦殊的父亲是中国人,母亲是法国人。早几十年,很奇怪,中国浙江省的一个小 县份青田县(历史上著名的预言家刘伯温,就是浙江青田人),有许多人,离乡背井, 选择了法国作为他们的侨居地。 青田人到了法国,生活当然不会很好,但是倒有不少法国女郎,十分喜欢中国人, 所以娶法国女郎做妻子的中国人相当多。 第一代在法国生活的中国人,生活当然不会很好,可是他们的下一代,却和典型的 法国人没有甚么分别,李邦殊就是这样的一个典型。“邦殊”是他法文名字的译音,“ 李”是他的姓。 李邦殊并不是甚么大人物,如果说他能组织一个大规模国际会议,而且这个国际会 议,显然不会在和谐的气氛之下进行,并且,这个会议的结果,对人类历史今后的发展 ,和国际局势有重大影响的话,那真是太看得起他了。可是李邦殊的工作,却直接影响 了这个重要会议的举行。 李邦殊的工作是甚么呢?他从事的工作,可以说是冷门之极,他是一个深海潜水专 家。 深海潜水,是一桩极度危险的事,世界各地,都有人从事这项工作,但是以法国对 深海研究工作最先进。李邦殊和他的同伴,深海研究所的研究人员,制造了一个可以容 纳两个人的小潜艇。这种小潜艇,可以在脱离了母船之后,潜入超过三千公尺的深海, 观测海沟,并且利用小潜艇上的机械臂,把深海海底的东西采下来。 这种小潜艇的性能十分高超,本来,也未曾引起甚么人的注意。可是自从去年,李 邦殊驾驶著这种小潜艇,潜到了大西洋的“魔鬼海沟”,并且采集了海沟中许多岩石标 本,证明这些岩石之中,蕴藏著丰富的稀有金属之后,就变得相当轰动,李邦殊也成了 国际间瞩目的人物。而海底资源的分配,也被提到日程上来,那个会议,就是在这种情 形下召开的。 李邦殊年纪不大,三十三岁的生日才过。他身形高而瘦,不修边幅,有著中国人的 肤色,但是却有欧洲人深邃的眼睛。从外型来看,他看来像艺术家,更多于像是科学家 。 这个国际会议,在各国政府进行了多次商议之后,再由联合国海洋组织,安排在夏 威夷举行。由于海底资源是如此丰盛,几乎每一个国家都想先占一点权益,而绝不考虑 自身是不是有能力去开采。所以预料那必然是一个有著激烈争论的会议,各国政府都尽 可能派出重要的人物来参加,尤其是一些具有野心的国家。 举例来说,北非洲的一个国家,就派出了有著将军头衔的重要人物黄绢──对了, 就是由“国际狂人”卡尔斯将军统治的那个国家。 这样重要的国际性会议,保安工作自然十分重要。由于夏威夷的警力不是十分坚强 ,所以华盛顿方面派了专家来。 温谷很了解这种情形,如果他还在华盛顿的工作岗位上的话,那么,保安工作说不 定会由他来负责。这时,他听到了白恩和他同事的对话,心中多少有点不是味道的感觉 ,急匆匆地走了出去。 温谷回家的时候,已经很迟了──他又在一家酒吧中消磨了两三小时。他住在一幢 设备相当高级的大厦之中,当他停好了车,走向大厦的大门之际,一个守卫走过来,道 :“温谷先生,有一位东方人等你很久,甚至在大堂的沙发上睡著了!” 温谷随口问:“他可有说自己的名字?” 警卫摊著手:“他说了,可是发音十分怪,我没有法子记得住!” 温谷耸了耸肩,从停车场的门搭电梯,到了大厦的大堂。大堂的布置,不比一般酒 店逊色,温谷一进大堂,就看到了那个面向著沙发背躺著的人。他迳自走过去,当他看 清了那人是谁时,他又高兴又惊讶地叫了起来:“原,天!是你,你怎么会找到我的? ” 被他的叫声惊醒,而从沙发上坐起来的,是原振侠。 那当然是原振侠,可是温谷还是吃了一惊,因为原振侠看来又黑又瘦,而且在他的 眉宇之间,充满了一种异样的忧郁,叫人一看就可以知道,他的心中,一定有著极度的 不快乐。 但是无论如何,温谷看到了老朋友,还是高兴莫名。他张开了双臂,用力抱了原振 侠一下,又用力拍著他的背,不断地道:“真好,我们又在夏威夷见面了!” 原振侠现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来,没有说甚么。温谷更感到这个年轻的医生,有了 相当大的改变,他看来似乎不像以前那样爽朗热诚了。 温谷吸了一口气,他绝对可以肯定,原振侠有著沉重的心事。他拉著原振侠,走向 电梯,到了他居住的那个单位。当两人在阳台上坐定,手中有酒,而又面对著檀香山“ 钻石头”的灿烂灯光之际,温谷才道:“原,事业上有不如意?” 温谷已经准备好了劝慰词,如果原振侠的回答是肯定的话,他就告诉他,没有人比 他在事业上更倒霉的了,一时的挫折,实在算不了甚么。 可是原振侠却缓缓摇了摇头。 温谷扬了扬眉,笑著,向原振侠举了举杯:“那么,恭喜你,你一定在恋爱了!” 原振侠望著远处闪耀的灯光,神情苦涩,一下子喝乾了杯中的酒,喃喃地道:“恋 爱?或许是,不过……那是甚么样的恋爱?” 温谷看出事情相当严重──眼前这个小伙子,显而易见,有著极度感情上的烦恼。 而且,这个烦恼如果不解决的话,可能会毁了他的一生! 温谷替原振侠添酒时,用老朋友的语调问:“对方……十分难追求?” 原振侠并没有回答,只是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声。温谷感到有点愤怒,他觉得原振 侠的态度,太不够积极,所以,他又用力在他肩头上拍了一下:“振作一点,老朋友。 照我看,你追求女孩子,应该是容易不过的事!” 原振侠深深地吸了一口气:“别的女孩子,或者是,但不是她!” 温谷直接地问:“她是谁?” 原振侠又一口喝乾了酒,神情更苦涩:“你应该知道她是谁!我知道她到了夏威夷 ,我告诉自己:别去想她,随便她在哪里,对你来说都是一样的,她在你身边,或是她 和你相距一百万公里,都是一样的,别再去想她!可是,我还是来了,莫名其妙地来了 ,想见她,可是又没有勇气去见她!” 温谷呆住了不出声,他已经知道原振侠心中的“她”,是甚么人了! 他想说几句话,劝一下原振侠,可是不知该说甚么才好。过了好一会,他才道:“ 原,你……你和……那女人之间的距离,的确太远了!” 原振侠抬起头来,用失神的目光望向温谷:“没有法子接近?” 温谷苦笑,原振侠那种苦涩的感觉传染了他,他很替自己的好朋友难过。考虑了一 下之后,他才道:“这个女人……她如今的地位是这样高,原,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 医生,就算你得了诺贝尔医学奖,和她之间,还有一大段距离!” 原振侠咽下了一口口水:“是的,她如今不但实际上,统治著一个国家,而且,在 亚洲大豪富王一恒面前,也有极度的影响力,是国际上最强有力的女人──我真不明白 ,自己为甚么不能忘记她?我……那样思念她,只怕她早已记不起,我是甚么人了!” 温谷喃喃地道:“你这样思念一个人,而这个人可能根本记不起你是谁来,这真是 悲剧!” 原振侠又叹了一声,顺手取起一叠报纸来,飞快地翻著,他显然早已看熟了这份报 纸,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他要找的那张照片。照片相当大,背景是机场,照片中的主要人 物,是一个身形颀长,穿著军装,但是长发在风中飞扬的女郎。 那女郎不论是她美丽的脸庞,还是她那动人的体态,都充满了野性。原振侠怔怔地 望著照片,温谷喃喃念著照片的说明:“黄绢,世界上最富传奇的女性,来本市参加海 底资源分配会议。她不但代表了她的国家元首卡尔斯将军,而且代表了整个阿拉伯世界 。” 温谷念到这里,抬头向原振侠看了一眼,继续念报上刊载的有关黄绢的一切:“黄 绢将军一下专机,就对记者说,她所代表的力量,有开发任何地区海底资源的实力。不 但有资金,而且有足够的技术,亚洲最先进的技术可以由王氏集团提供。所以任何国家 ,如果轻视她所代表的力量,将是极度的不智──” 温谷念到这里,苦笑了一下,道:“原,她和我们之间的距离,实在太遥不可及了 !” 原振侠有点失魂落魄:“我不管她现在是甚么身分,只记得她和我在一起时的一切 !” 温谷道:“原,人是会变的!” 原振侠闭上眼睛一会,长叹著。温谷继续念:“黄绢将军最轰动国际的行动是,在 伦敦的国际航空大展上,她一下子就订购了总值六亿英镑的飞机。另一件,是她几乎垄 断了法国出产的‘飞鱼式’飞弹的买卖,这种飞弹在最近的南大西洋海战中大出风头。 据知,黄绢将军曾在法国生活过长时期,所以她轻而易举,可以在法国展开她的活动。 这次海底资源会议的促成人之一,法国的李邦殊博士,据悉,和黄绢将军在法国时,早 已相识。看来,这位美丽得可以作任何杂志封面的将军,是如今世界上,最叱吒风云的 女人!” 温谷一口气念完,停了一停,又把最后一句话重复了一句,才语重心长地道:“原 ,你是甚么?” 原振侠的神情沮丧,但是又有一种不可折服的神态:“我是一个男人,她是一个女 人!” 温谷长叹一声:“好了,既然你要执迷不悟,为甚么不直接去见她?为甚么要在我 这里浪费时间?去见她,告诉她你爱她!” 温谷的话,已经接近残酷了,原振侠的身子,不由自主在发著抖。温谷心中感到更 难过,但是他却又必须这样做,因为他喜欢原振侠,把他当作自己的朋友,他不想看到 自己的好朋友,在毫无希望的情形下,沉沦在苦恼之中! 原振侠并不是那样没有决断的人,可是在感情的纠缠之中,他看来实在令人气馁。 他叹了一声:“我一到就想见她,但是她在参加一个宴会,而我没有请柬。那宴会,是 一个甚么没落王子举行的!” 温谷“喔”地一声:“雷亭王子!” 原振侠没有回答,温谷忙道:“原,有几桩怪事,你或者有兴趣听听,有几个人, 神秘失踪了,你想知道经过情形?” 原振侠看来,对任何事都没有兴趣了,他缓缓摇著头:“我不认为有甚么失踪,比 尼格酋长失踪更神秘的了!” 温谷道:“未必,这三宗失踪案,还只是开始,谁知道它们后面,隐藏著甚么样的 神秘!” 原振侠仍然一点也没有兴趣的样子,这真令得温谷十分伤心,原振侠显然深受到那 种不可能追求得到的情爱的折磨。真难想像他对新奇、神秘的事,也会表示失去了兴趣 ! 温谷也注意到了原振侠心不在焉地不断望著电话,他又问:“你在等甚么人给你电 话?” 原振侠苦笑了一下:“是的,我留了你的电话号码,希望她会打来──” 原振侠才讲到这里,电话铃陡然响了起来。原振侠几乎是直跳起来,他也顾不得那 不是他自己的住所,一下子抓起了电话,可是立即又现出十分失望的神色来,把电话交 给了温谷。 温谷接过电话:“哪一位?白恩警官,甚么?又一宗……你是说情形和玛姬小姐失 踪一样?这次失踪的是甚么人?一位深海科学家?这不是太戏剧化了吗?我没有甚么意 见,真的没有……你说甚么?谁在找我?一位将军?我可不认识甚么将军──” 温谷在讲电话的时候,原振侠仍然一副心神恍惚的样子,望著远处的灯火。直到听 到了“将军”两个字,他才震动了一下,接著,他神情惊愕地望向温谷,因为温谷的话 ,引起了他的兴趣。 温谷的神情看来也有点异样,他在继续讲著电话:“喔!是那位将军。是的,我们 以前见过,她找我干甚么?我调查玛姬的失踪,已经失败了!” 原振侠陡然紧张起来:“谁,是她?” 温谷向原振侠点了点头,又对著电话:“好,如果她坚持要见我,我会去和她联络 ,我知道了!” 温谷放下了电话,原振侠站在那里,身子甚至有点微微发抖。温谷深深吸了一口气 :“去见黄绢,去不去?” 原振侠陡然震动了一下,张大了口,一时之间,不知道温谷这样提议,是甚么意思 。温谷已经向门口走去,并且向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,示意他跟著。 到了电梯之中,温谷才道:“黄小姐的一个朋友,是一个深海科学家,突然失踪了 。她知道我在夏威夷,希望我帮助她去寻找。” 原振侠怔了一怔:“李邦殊博士?” 温谷道:“好像这个名字,这个人看来,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?” 原振侠没有表示甚么,他这时的心情,使他对这件事的想法,和普通的反应不同。 李邦殊这个杰出的深海科学家失踪了,但是他不像往常那样,去想这位科学家何以会失 踪,他只是想:不错,李邦殊是一个重要人物,黄绢也是……要是我失踪了,黄绢是不 是也会焦急?还是根本不在意? 当他在这样想的时候,自然神情恍惚,一副神不守舍的样子。温谷又是生气,又是 难过:“喂,请你别像一个初恋的少年那样,好不好?” 原振侠深深叹了一声,和温谷一起上了他那辆破旧的车子。温谷发动了车子,才道 :“黄绢在海边──” 他停了一下,又解释道:“就是李博士失踪的地方。”接著,他又重重撞了原振侠 一下:“你这样子,不要说黄绢这样的女性,看来你只能吸引中学生!” 原振侠瞪了温谷一眼,仍然没有说甚么。 车子转进通向阿拉莫那公园的那条路时,就可以感到事情有点不寻常了。公园本来 十分宁静,入夜之后,慢跑者都回去了,野餐的人也大都尽兴了,只有一些情侣,还留 恋著夜色,那条长堤上还有他们的踪迹。可是这时,老远就可以看到,堤上灯火通明, 至少有六辆以上的警车停著,还有不少房车。 温谷驾车直驶了过去,两个警员拦住了他,道:“对不起,暂时封闭了!” 温谷道:“白恩警官在等我。” 两个警员对著无线电对讲机讲了几句,挥手令车子过去。 温谷把车子一直驶到海边停下来,那里聚集著不少人,正在向灯火通明的长堤指指 点点。 这时正是涨潮时分,一个一个浪头卷过来,打在堤下的岩石上,激起洁白的浪花。 在这样的长堤上走著,本来是十分富于诗情画意的事,可是这时,温谷和原振侠只是急 急向前走著。温谷是急于想知道,李博士的失踪是怎么一回事,而原振侠是急于想见到 黄绢。 海边的风相当大,原振侠在老远,就看到在海堤上,灯光聚集的地方,有很多人站 著,在远距离看来,那些人只是一个个的人影。其余的人影,对原振侠来说都是毫无意 义的,但是其中有一个却不同,那颀长苗条的人影,随著海风飞舞的长发,那就是他心 中的黄绢! 原振侠的心跳加速,他几乎是奔向前去的。距离渐渐近了,原振侠可以看清楚黄绢 了。黄绢正在发怒,当她发怒的时候,她体内的野性更充分显露在她的脸上,以致看来 ,简直像是一头猎豹一样。 在她面前的,是两个身形十分高大的汉子,这种打扮神情的大汉,一看就知道是保 镳之类的人物。黄绢正以一种听来十分沉,但却可以给人以震撼的声音,在斥责那两个 人:“你们为甚么不跟著李博士下去?” 那两个人嗫嚅著,想分辨,但是又慑于黄绢的气势,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才好。 温谷和原振侠已来到近前,白恩警官迎了上来,用奇怪的眼光望了原振侠一下,转 过头去,高声叫著:“将军,温谷先生来了!” 黄绢放过了面前的那两个大汉,转过身来。温谷故意闪开了身子,好让黄绢看到他 身边的原振侠。黄绢才转过身来,想和温谷打招呼,可是刹那之间,她呆住了──她看 到了原振侠! 原振侠盯著她,想捕捉她看到了自己之后的内心反应,黄绢像是一头在奔驰中的猎 豹,陡然停了下来一样。她大而明媚的眼中,闪耀著光采,很难捉摸那是代表了她心中 的惊讶还是高兴。她的口唇轻轻地颤动了一下,可是并没有发出声音来,在那一刹间, 原振侠可以肯定的是,她见了自己之后,感到了震动。 但是随即,黄绢内心的感情,就不能再在她美丽的脸庞上,找到丝毫了。她扬了扬 眉道:“真是意外,你好吗,振侠!” 原振侠向前走去,这时候,他看来也完全是镇定和正常的。 其实,原振侠从来也未曾像现在那样紧张和脆弱,但是他早已告诉自己,何必表现 出来呢!黄绢是这样的一个女人,在她面前表示自己是多么思念她,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的。原振侠甚至怀疑,除了实际之外,黄绢是不是还有浪漫的情怀! 但是虽然这样,当原振侠继续向前走去之际,他还是忍不住道:“只是‘你好吗’ ?” 黄绢的嘴角向上微微翘著,这种神情,使她看来更是动人。而她灵活的大眼睛,用 一种十分专注的神采,注视著原振侠。 原振侠没有得到答案,但是他也满足了。黄绢虽然未曾出声,但是她的神情像是调 皮地反问:你还想我怎样呢? 而更重要的是,黄绢这时看来,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叱吒风云的甚么将军,她看起来 ,只是一个美丽而难以捕捉的女人! 黄绢转向温谷:“真好,老朋友好像都来了!”她立时又抬头向白恩警官:“潜水 蛙人怎么还没有来?” 白恩忙道:“快到了!” 原振侠这时,才注意到有不少人在海堤上,有几个看来是政府人员、警官,有几个 显然是黄绢的保镳和随员。这时,在海堤的入口处,又传来了争吵声,一个警员奔过来 ,喘著气:“有记者要来,怎么办?” 黄绢沉声道:“赶他们走!” 白恩警官苦笑了一下:“小姐──”他立时改口:“将军,美国是一个有新闻自由 的国家!” 黄绢闷哼了一声,向前走去,她的保镳立时跟了过去,显然她不愿意和记者有任何 接触。她向温谷和原振侠招手,两人跟著她,穿过了记者群,不少记者举起相机来,闪 光灯的光不断地闪著。 来到了海滩边上,有两艘快艇等著,黄绢和温谷、原振侠,两个保镳上了一艘,其 余的保镳上了另一艘。不一会,就驶到了一艘游艇之旁,黄绢才道:“在这里,我们可 以避开记者了!” 在船舱中坐定之后,原振侠的目光,一直未曾离开过黄绢。可是黄绢却一眼看得出 ,是故意在规避他的眼光,这令得原振侠很高兴。 这至少证明,在她的心中,自己是有一定份量的。 温谷把自己舒服地埋在丝绒沙发之中,问:“李博士失踪,是怎么一回事?” 黄绢并没有直接回答温谷的问题,只是大声向外:“把那两个饭桶叫来!” 那两个“饭桶”很快出现在船舱之中,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。黄绢放缓了声调:“ 由于李博士是我的好朋友,又是这次会议的一个重要人物,而这次国际会议,又必然会 有大量的纠纷,为了李博士的安全,所以我派了两个人,保护他。” 温谷道:“他们好像没有尽到责任?” 那两个保镳涨红了脸,一个年纪较长的道:“将军,我们所说的经过,每一个字都 是真的!” 黄绢沉声道:“好,再对这两位先生说一遍!” 年纪较轻的那个,神情有点激动,道:“博士根本不喜欢我们一直跟著他,我们只 要和他稍微接近一点,他就大声呼叫著,要我们走开!” 黄绢发出了一下如同愤怒的猎豹一样的咕噜声,原振侠的视线,一直没有离开过她 ,黄绢显然也知道这一点,可是却无法在她的神情上,看出她对这种注视是喜爱还是憎 厌。温谷在这时插了一句:“将军,我还不知道你为甚么要见我!” 黄绢用力一扬头,这个充满活力的动作,使她的长发一下子从一边甩到了另一边。 她道:“有一些不寻常的事发生了,而我又知道,一个有非凡能力的老朋友就在这里, 当然我想到要他出点力!” 温谷深吸了一口气:“非常感谢,那就是说,我和我的伙伴,已经接受了你的邀请 ?” 黄绢扬了扬眉:“你的伙伴?” 温谷向原振侠指了一指:“需要我作正式的介绍?” 原振侠当然不是温谷私家侦探事务所的“伙伴”,温谷之所以这样说,完全是为了 想制造一些原振侠和黄绢接近的机会──虽然他十分明白地知道,这一对男女之间的距 离是如此之远,自己再努力也没有用的! 原振侠也知道温谷的意思,他不由自主,低叹了一声。黄绢在这时候,突然有点夸 张地笑了起来:“你的伙伴,好像没有年轻人应有的朝气!” 原振侠沉著声:“或许我不再年轻了!” 黄绢转过头去,用明彻而锐利的眼光,直视著原振侠,一字一顿地道:“如果你不 再年轻,你更需要朝气!” 原振侠的心中乱成了一团,他在仔细玩味黄绢的这句话时,黄绢已经向那两个保镳 道:“继续说下去,李博士是怎么失踪的!” 两个保镳神情苦涩,那年纪较长的道:“由于李博士这样讨厌我们,所以我们只好 远远跟著。李博士在海边的长堤上散步,那时天还没有黑,他在一个日本人的身边站了 一会,那日本人正在拍摄夕阳的景色。然后,他就来到长堤的尽头,就在堤上坐了下来 ,一直注视著大海。” 他讲到这里,顿了一顿,那年轻的一个接著道:“我们看他一直坐著不动,像是在 沉思,就慢慢地接近他一点,离他大约三公尺,才停了下来。” 那两个保镳已经保护了李邦殊几天,所以知道,李博士如果沉思起来,会一动不动 ,坐上很久。所以当他们来到了适当的保护距离之后,也坐了下来。在半小时之后,李 邦殊还未曾叱喝他们,那令得他们都松了一口气。不过虽然如此,其中一个烟瘾相当大 的,却始终不敢取出烟来抽,怕惊动了李博士,他只是向著海风,深深地吸著气。 两个保镳都不知李邦殊在作甚么,李邦殊看来像是石像一样,只是面对著大海,一 动不动。 天色迅速黑了下来,李邦殊仍然坐著不动。坐在水泥铺成的长堤上,并不是一件舒 服的事,可是李邦殊却一点没有移动的意思。 天色更黑,月亮升上来,映得海水闪闪生光。一个一个卷向堤下巉峨岩石上的浪花 ,像是万千银珠一样,随著轰隆的撞击声而散了开来。 大约在李博士这样一动不动地坐了两小时之后──那两个保镳实在十分负责,他们 互相之间有默契,至少其中一个的视线,要保持在李邦殊博士的身上。所以,当李邦殊 的脸上,一现出那种惊讶莫名的神情之际,他们立即觉察到了。 或者说,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个先觉察到,立即示意另一个注意。 李邦殊在望著大海的时候,本来是连脸上的肌肉都不动一下的。可是这时,他却现 出了惊讶之极的神情来,而且身子俯向前。 这种情形,任何人都可以看得出,李邦殊一定是在海中,发现了甚么不寻常的事物 ,两个保镳立时一弹而起。 就在这时,李邦殊也站了起来,而且,很明显地,他是要向长堤下面攀去! 那两个保镳一起叫了起来:“李博士,你想干甚么,我们可以代劳!” 两个保镳事后的回忆是,那时李博士的动作,看来是想攀下长堤去,去仔细察看海 中引起了他惊讶的东西,或是把他发现的东西去拾起来,所以他们才会这样叫喊。 而从长堤上攀下去,大约是三公尺,就是岩石。那些黑色的岩石,千百年来,一直 受著浪花的冲击,有不少冲浪的青年,会贪方便,就在这里爬上攀下。但是对于李邦殊 这种地位重要的人来说,这种行动,多少危险了一些,所以两个保镳要加以阻止。 当两个保镳奔到长堤边上之际,李邦殊已经攀下了一步。两人不约而同,伸出手, 想去把李博士拉上来,可是李邦殊却厉声骂道:“滚回去!” 两人仍然伸著手,年长的那个道:“李博士,下面的岩石十分滑,你──” 李邦殊抬起头来,在月色下,可以看到他的脸色通红,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为甚么 。他显然是用尽了气力在叫喊:“滚开,你们滚开!” 两个保镳无可奈何,他们并没有“滚开”,只是站直了身子而已。 由于李邦殊的态度是如此坚决和凶恶,所以他们两人只好无助地站著,看著李邦殊 的行动。 李邦殊攀下了石堤,站在一块岩石上,那时,他的双脚,已然浸在海水之中了。两 人看到他用一种十分焦切的眼光,望著前面离他不远处的海面。 那一幅海面上有甚么?甚么也没有,只有海水,和月光映在海水上的闪光。 两个保镳中的一个问:“天,他在看甚么?” 另一个显然不满,道:“看起来,倒像是海中有一个裸体的金发美女!” 两人正在低声交谈之际,一个十分大的浪,卷了过来。那浪的来势十分汹涌,一下 子,海水就淹到了站在岩石上的李邦殊的腰际。两个保镳一看情形不对,就算再挨骂, 也要把他弄上来才行了。可是,也就在那一刹间,李邦殊突然发出了一下大叫声,身子 向前一耸,人已经扑向海水之中。 两个保镳吓傻了,连忙向石堤下攀去──这可能是他们犯的一个错误,石堤的坡非 常陡峭,长期受海浪的冲击,十分滑,所以两人虽然连跌带爬地滑下去,顾不得是否会 受伤,但还是有一个极短暂的时间,视线离开了扑向海中的李邦殊。 当他们以最快的速度,使自己在岩石上站稳的时候,那个卷过来的浪头已经退了下 去,而李邦殊也已经不见了! 两个人大叫著,在第二个浪还未打上来之际,便已不顾一切地向外游去,一面游, 一面仍然叫著李邦殊的名字。在半小时之后,李邦殊还没有出现,两人知道事情的严重 ,也知道那绝不是凭他们两人之力,能把李邦殊找回来的了。 于是,他们攀上了长堤,奔向电话亭,一面通知黄绢,一面通知警方。 两个保镳的身子还不住在发抖,黄绢望向温谷,冷冷地道:“自然是国际阴谋,李 博士掌握了大批海底资源的实际资料,有许多是还未发表过的,这是人人都想得到的宝 贵文件!” 温谷缓缓地吸了一口气,如果没有他已知的那些失踪案在前,他也会同意黄绢的看 法。但这时,他却宁愿相信,李邦殊的失踪,和那些失踪案有关联。所以,他迟疑了一 下,并没有立时表示自己的意见。 黄绢已十分坚决地道:“上校──” 温谷忙摇了摇手道:“我只是一个平民,别再提我以前的军衔!” 黄绢昂然道:“我可以使你成为一个将军!温谷先生,帮助我一起粉碎那个阴谋, 在海底资源的分配上,阿拉伯集团一定要得到最高的利益!” 温谷仍然没有回答,就在这时,游艇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,有人在大声呼喝, 有人在高声叫著。温谷刚听出其中一个在高叫的,是白恩警官的声音,一个中年人已奔 进舱来,喘著气,道:“将军,李博士……警方找到了李博士!” 黄绢直跳了起来,温谷也不由自主“啊”地一声!警方找到李博士了,那是甚么意 思?至少,这证明李邦殊的失踪,和以前那几宗不一样了? 白恩警官的声音继续传来:“去通知你们的将军,李博士的情形并不是太好,船上 有没有医生?” 随著白恩的叫声,他已经出现在船舱门上,他身上大半湿透了,因为他扶著一个全 身透湿的人。那是一个瘦高的年轻人,面色煞白,看来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,还有一 个警官,扶著这个人的另一边。 黄绢一看就叫了起来:“邦殊!” 不问可知,那被扶著的半昏迷的人,就是失踪了,又被警方找回来的李邦殊博士了 。 原振侠本来一直只是失神地坐著,连那两个保镳的叙述,他也只听进去了一半。可 是他是一个医生,一看到了情形像李邦殊这样的人时,他专业训练的本能,却立时使他 活跃了起来。 他以极快的动作,扶著李邦殊在沙发上躺了下来,而且大声吩咐著,要乾的毯子。 再把李邦殊身上,沾满了海藻的衣服剥了下来,并吩咐一个人,把乾毛毯用力擦著李邦 殊的皮肤。 同时,在他的吩咐下,有人拿了一杯白兰地来。由温谷托起李邦殊的头,原振侠撬 开了他的口,强迫他一口又一口地喝著。 忙碌了十分钟之后,李邦殊才伸手,推开了酒杯,睁开眼来──其实,他的眼睛是 一直睁开著的,不过到了这时候,他才给人以他的双眼,可以看到东西的感觉。 他恢复了知觉,第一个看到的人,自然就是在他面前的原振侠。 他先是吁了一口气,然后用有相当浓厚的法国口音的英语道:“我……要打一个电 话!” 所有的人都呆了一呆。 要打一个电话,这本来是一件十分普通的事。但是李邦殊在这样的情形之下,一恢 复了知觉,甚么都不做,就要打电话,由此可知这个电话,一定是十分之重要的了。 黄绢挥了挥手,立时有人把一具电话取了过来。当李邦殊的手按向电话之际,他的 手,不住地发著抖。原振侠忙道:“我来替你打,号码是──” 李邦殊吸了一口气:“长途电话……” 他又连吸了两口气,才说出了要通电话的城市和电话号码。 原振侠记了下来,拨电话给接线生。当他向接线生说出了那个号码之后,他陡然望 向李邦殊,失声道:“天,我知道这个电话号码!这就是苏耀东的私人电话!” 李邦殊震动了一下,直视原振侠,这时,他的眼神已变得十分有神采:“你认识苏 耀东?” 原振侠点了点头。苏耀东是苏家三兄弟的大哥,苏家三兄弟,正代远天机构掌管著 庞大的产业。在远天机构的总裁古托,埋头在中美洲的海地研究巫术之际,整个机构就 由他们三个人主持。 一个庞大的商业机构的主持人,和才被从海中救起来的深海科学家之间,会有甚么 关联呢?这真是不可思议之极了! 黄绢在一旁,神情也极度疑惑:“苏耀东?我也听说过这个人,他是一个大财团的 主持人,是不是?” 原振侠的心中,又像是被刺了一下。黄绢如果知道苏耀东,那自然是从王一恒那里 得知的。王氏集团和远天机构,都是大财团,相互之间有著你死我活的斗争。王一恒就 曾想以低价,收购吞并远天机构的总部! (这些事,都记述在《血咒》这个故事之中。) 而王一恒,是和黄绢距离相近的男人,他,原振侠,却并不是! 原振侠几乎想冲动地冲出船舱去,但就在这时,李邦殊却一伸手,抓住了原振侠的 手,盯著他,问:“苏耀东说,知道他这个电话号码的人极少,你和他知交到了甚么程 度?” 原振侠道:“好朋友,极好的朋友!” 李邦殊还想说甚么,原振侠已听到了接线生的声音:“接通了,请说!” 接著,便是另一个声音说:“对不起,苏耀东先生不在,不论有甚么事,请留话, 我们会用最快的方法联络他,请问阁下是──” 原振侠把电话交给了李邦殊,他接了过来,道:“我叫李邦殊,请他回电话给我, 我在檀香山,电话号码是……十分紧急的事!” 他再吸了一口气,放下电话。黄绢立时问:“是谁在海边害你的?” 李邦殊向黄绢望了一眼,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,只是又望向原振侠,问:“你也 是海洋生物学家?” 海洋生物学家──原振侠立时明白,李邦殊和苏耀东之间的关系是甚么了。原振侠 知道,苏耀东虽然主持一个大财团,但是他的兴趣是海洋生物,是真正的专家。苏耀东 曾向他说过,他要是能不做大财团的首脑,而去研究海洋生物,那他就会有真正的快乐 ! 当然,原振侠还是不明白,何以李邦殊一恢复知觉,就急著要和一个海洋生物学家 联络的真正原因。他摇头道:“不,我是一个医生!” 李邦殊“啊”地一声,神情有点失望。黄绢又道:“邦殊──” 李邦殊摇头:“我要休息!” 黄绢显然很少受到别人这样的冷落,但是李邦殊毕竟不是普通人,所以她也只是扬 了扬眉。原振侠道:“让他休息,另外还有船舱?” 黄绢没有说甚么,招了招手,几个人走了过来,想扶李邦殊,但是他却自己站了起 来。当他向外走去之际,他转过头来:“一有电话来,立时通知我,医生,你能陪我一 会吗?” 原振侠怔了一怔,不明白李邦殊为甚么要和他在一起。李邦殊一讲完,就在四个人 的簇拥下走了出去。原振侠在犹豫著,还决不定是不是要跟出去之际,黄绢已经来到了 他的身边。 黄绢的胴体,对原振侠来说,像是在发射著极度的热力一样。当她靠近原振侠之际 ,他感到呼吸有点急促。黄绢压低了声音道:“你去陪他,他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人物, 同时别让别人接近他!” 这种命令式的吩咐,原振侠本来应该十分反感的。可是,这种话出自黄绢的口中, 他除了点头之外,一个字的反对都讲不出来。 黄绢向他微微一笑,原振侠抬头向上约半秒钟,就走出了船舱。 白恩警官向黄绢道:“李博士在离岸大约有八百公尺的一堆岩石上,是直升机用探 照灯向海面照射时发现他的。” 黄绢紧张地问:“在他的周围还有甚么人?” 白恩摇头:“没有。奇怪的是,那一堆礁石是一个很大的目标,直升机曾不止一次 用灯光照射。发现他的机员说,一分钟之前他们还看不到有人,一分钟之后,就看到他 伏在石上。” 黄绢“嗯”地一声:“或许他是那时才游到岩石的。” 白恩口唇掀动了一下,没有说甚么,停了一下才道:“人已找到了,我们可以撤退 了?” 黄绢点了点头,白恩望向温谷,温谷表示还要再留一会,白恩就自己退了出去。 白恩上了岸,就有一个警官过来,道:“缅因州来了一对夫妇,要看看那只手。” 白恩苦笑了一下,他很为那对夫妇难过,他们的儿子如果只剩下一只手了,还有甚 么好看的?白恩心想:或许自己从来也没有子女,所以不知道父母与子女之间,那种血 肉相连的感情。他随即轻哼了一声,就登上了警车,回警局去。 在白恩走了之后,游艇的船舱中静了片刻。黄绢在来回踱著,温谷道:“李博士已 找回来了,我看也没有我的事了!” 黄绢并没有立时回答,直到温谷又说了一遍,黄绢才道:“如果我聘请你保护李邦 殊,你是不是接受?” 温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。他现在是一个潦倒的私家侦探,没有道理不接受聘请,但 是他还是犹豫了一下:“看来,李博士好像并不希望接受保护!” 黄绢向舱外望了一下,看来有点心不在焉。然后,她转回头来:“保护的方法有很 多种,我想,你是最适合的人选,我不想再有他在海中失踪的这类事件发生!” 温谷又考虑了一下,才点头道:“好,我会尽我的力。” 黄绢显得十分愉快地笑了一下,打开了一个公事包,签了一张支票给温谷。温谷微 微吸了一口气,那足够他两年舒服的生活所需了! 他慢慢地摺著支票,又缓慢地放好,然后站起来:“现在我就开始工作了!” 他说著,就走出了船舱去。当他走出船舱的时候,他听到了电话铃响的声音,同时 ,又听到黄绢的声音:“先让我来听,你是……苏先生?” 温谷知道,那是李邦殊要找的人回电来了。黄绢为甚么要先听这个电话呢?他本来 是想到李邦殊的那个舱中去的,这时,他略停了一停,听得黄绢在说:“我是黄绢── ” 听黄绢的口气,像是全世界的人,都应该知道她是甚么人一样。但是接下来,她却 发出了一下忍住愤怒的闷哼声,显然对方并不知道她是谁。接著,便是她提高了声音: “把电话接到李博士那边去!” 温谷向前走去,向一个水手问明了李邦殊是在哪一个船舱之中。当他来到那个舱门 口时,听到李邦殊正以十分急促的声音在说著:“耀东,你无论如何要来,一定要立刻 来!” 温谷在门上轻轻叩了两下,门打开,开门的是原振侠。温谷看到李邦殊半躺在床上 ,紧紧地握著电话,在急促地说著话──其实,通电话的时候,不论用甚么态度,都是 一样的,但是一个心情极度紧张的人,往往会把紧张的心情,表现在态度上。 电话是有著扩音设备的,所以也可以听到对方的声音,那声音相当稳重:“邦殊, 你知道我对海底资源的分配没有兴趣,让海洋保持它的神秘和宁静吧!” 李邦殊的声音更急促,他额上的青筋绽起,声音也有点变调:“你一定要来,和海 底资源的分配无关,你一定要来!” 传出来的声音道:“那么究竟是甚么事?” 李邦殊大声叫著:“我不能在电话中对你说,我也不会对你以外的任何人说。如果 你不来的话,你根本不配自称为海洋生物学家!你只是一个终日在金钱中打滚的商人, 你完全忘记了我们在大学时期的理想,你──” 李邦殊一口气说下去,但那边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话头:“好,我来,我来!” 李邦殊长长吁了一口气,放下了电话。当他转过头来时,温谷可以看到他满面皆是 汗珠,和望向他的不信任的眼光。 原振侠忙道:“温谷先生是我的好朋友,就像苏耀东一样,一件奇异的事,使我们 成为好朋友。” 李邦殊的神情看来松弛了些,喃喃地道:“奇异的事,哼,奇异的事!” 温谷和原振侠互望了一眼,他们都可以听出李邦殊自语的话中之意。他是在说,原 振侠所谓“奇异的事”,其实不算甚么!当一个人这样讲的时候,那就表示,他有自认 为更奇异的遭遇。 原振侠小心地问:“李先生,你的失踪──” 李邦殊立时道:“我没有失踪!” 原振侠感到了一种被拒绝的尴尬,但是他却没有表示甚么,只是道:“等苏先生来 了,或者我们之间会更了解,你需要休息,我告辞了!” 李邦殊望著原振侠,一副欲语又止的样子,而事实上,原振侠也不愿离开。这是黄 绢的船,黄绢在船上,他要是离开的话,不知道再有甚么藉口可以见黄绢。所以他道: “如果你要我们陪你的话──” 李邦殊并没有甚么特别的表示,原振侠皱著眉,他不太喜欢行事不乾脆,或是说话 吞吐的人。这时,要不是他自己为了黄绢,而心神恍惚,早已表示不满了。在原振侠皱 眉时,红头发的温谷却忍不住了,他用相当不客气的语气道:“如果你不想我们在这里 ,也请告诉我们!” 李邦殊的反应相当奇特,他叹了一声,用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著,现出十分疲倦的 神色来,道:“随便你们吧,我就算向你们讲,你们也不懂……事实上……我也不懂, 一点都不明白!” 他在这样说的时候,现出了困惑之极的神情来。 原振侠也跟著叹了一声:“三个人不懂,总比一个人不懂好些!” 李邦殊直视著原振侠,从他的神情上可以看出来,他心中有极大的困扰,实在想找 一个人倾吐一下。可是他却又有著顾忌,不知道是对象不合,还是他觉得对原振侠和温 谷两人,还不是十分了解,所以他终于未曾说出甚么来,只是又叹了一声,无目的地挥 著手,有点像自言自语:“不可能的,真是不可能的事!” 温谷的声音听来很低沉:“李先生,是不是你有了甚么特殊的遭遇?” 李邦殊陡然震动了一下,可是仍然没有回答。温谷笑了一下,道:“或许,你有兴 趣听一下,近日来发生的另一些怪事。那些怪事,和海洋有关!” 李邦殊用一种十分惊讶的神情望著温谷,他惊讶得如此之甚,以至口张得极大,隔 了好一会,他才道:“你……你说甚么?你的意思是……你……究竟想说甚么?” 李邦殊的反应这样奇特,也颇出温谷的意料之外。温谷说及发生在海中的奇事,本 来是另有目的的。他既然已负起保护李邦殊的责任,自然希望和他多相处在一起,所以 才想藉叙述一些有吸引力的事,进一步和他交谈。可是李邦殊在听了之后,却感到了明 显的震惊,难道这个深海科学家,和那几桩奇异的失踪案,有著甚么联系? 温谷只是这样想了一下,随即否定了自己的想法,觉得自己太多疑了。他道:“我 只是想提及几宗怪异的失踪案,你或许会有兴趣。” 温谷的话,实在十分普通,任何再好奇的人,听了之后,至多追问那几宗失踪案, 怪异到甚么程度而已。可是李邦殊一听之下,却陡然变得面色灰白,身子也在不由自主 地发著抖,失声道:“失踪?它们……它们……已经……已经开始了!” 需要说明一下的是,李邦殊在说了“失踪”之后,接下来的那句话,是他用法文说 出来的。原振侠和温谷都能懂一点法文,所以这并不影响他们听懂这句话。 正因为他们听得懂,所以这句听来十分普通的话,在他们的心中,造成了极度的困 惑。因为法文中代名词分得十分详细,各有不同的代表意义。两人听得十分清楚,李邦 殊用的是“它们”,不是“他们”或“她们”! 用中文来表达这些代名词之间的差别,并不是很显著,因为在中文之中,本来是没 有这些区别的,有这种区别,只不过是近几十年来,西风东渐之后的事。但一般来说, 还是有它一定的表达意义,“它们”所代表的,是指没有生命的一些东西。 这就是令得温谷和原振侠两人困惑的原因。李邦殊说的那句话是:“它们已经开始 了!”如果换上另外的代名词,,也不会引起困惑。但它们既然是没有生命的,怎么会 “开始”?开始了甚么?何以一提到奇异的失踪案,李邦殊就会讲出这样不可解的一句 话来? 刹那之间,舱中变得十分寂静。好一会,才由李邦殊先打破沉默,他道:“说…… 说那几宗……奇异的失踪案,一定会和……海……有关,是不是?” 当他在这样讲的时候,他的声音甚至有著明显的发颤,可知他的心情是多么紧张。 温谷凭他多年来的工作经验,立时可以直觉地感到,李邦殊的这种紧张,一定是有原因 的。 所以,他也决定,一定要把那几宗失踪案的经过,详细讲给李邦殊听。 温谷在开始叙述之前,先向原振侠望了一下,用眼色询问原振侠,是不是要再听一 遍。因为他已和原振侠在见面之后,约略地提起过那几件失踪案。 原振侠摇了摇头,站起身来,缓缓向外走去。他不想在这个舱中多停留,尽管他没 有多大的勇气,去亲近黄绢,但是他还是想去接近她。 当他走出舱去之际,已经听得温谷在开始说:“首先,是四个人的失踪,地点是在 花马湾的一个水洞之中……” 原振侠来到了船舷上,望著岸上灿烂的灯火,阿拉莫那商场上,旋转餐厅的蓝色圆 形霓虹灯,形成一个巨大奇异的光环,山头上密集的灯光,看起来更令人目眩。 他怔怔地站著,直到他感到,在他的身后,站了一个人,他才陡然震动了一下。 他并没有转过身来,就可以肯定,在他身后的正是黄绢。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加剧, 在他因为喉头发乾而讲不出话来之际,黄绢的声音,已在他的背后响起:“你来,是偶 然的?”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,海风吹来,把黄绢的长发吹得拂向他的脸颊,有点痒。原 振侠感到一阵心醉,他最后的一分自尊心溃退,他道:“不是偶然的。” 黄绢的声音再度响起:“那么,是为了──” 原振侠苦涩地回答:“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甚么。我想来见你,但是见了你之 后又怎样,我一点也不知道!” 原振侠听到黄绢低低地叹了一声,也感到黄绢靠近了他。他自然而然反过手来,搂 住了黄绢的细腰,低声问:“你快乐吗?” 黄绢并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过了好一会,才以一种听来十分空洞的声音回答:“我 不知道世上是不是真有快乐的人,我在追求,不断地追求!” 原振侠把她搂得更紧一些:“你追求到的,都是实在的东西,而不是精神上的满足 !” 黄绢有点嘲弄似地笑了起来:“精神上的满足?世上真有这样的满足?你有吗?告 诉我,就算我放弃现有的一切,让你得到我,你就会有精神上的满足了?” 黄绢是野性的,她的话是那样直接,那样赤裸,令得原振侠根本无法招架。 显然,她一看到原振侠,已经知道了他的来意。 原振侠答不上来,真的。他这时感到空虚,但如果他得到了黄绢,他就会满足了吗 ?当然,会有一个时期精神上的满足,但如果说从此之后,他就一直处于精神满足的状 态之中,那么他不但在骗别人,而且,也在骗自己! 所以,他答不上来。黄绢的笑声就在他的耳际响起:“看,我不追求根本不存在的 东西,这比较实际一些,是不是?” 原振侠不由自主,又叹了一声。黄绢的声音变得温柔和甜腻:“别太伤感,我很高 兴你来了。虽然这次会议,艰难和令人不愉快,但是你来了──” 黄绢并没有再讲下去,因为原振侠已转过头来,用他的唇,封住了她的唇。在那一 刹间,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冰雪漫封的山洞之中,原振侠感到一切都不存在,只有他和黄 绢。 可是,也就在这时,一个保镳急促的声音响起:“对不起,有紧急的电话,要温谷 先生听!”